那年，我还未满十七岁，即公元一九七九年七月十日，从高考结束后第一天开始，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漫长而焦虑的。尽管我知道我的理化基础非常薄弱，但仍然奢望幸运之神会眷顾我这穷苦而努力的孩子。因为，每次模拟考试，我的成绩都是班上的前几名。当时，我的心情非常的失落、烦躁、甚至痛苦不安、又充满着企盼和幻想。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但我懂得，该换一种方式生活了。

于是，我跟母亲商量，想出去做生意。一方面是为了排遣郁闷的心情，一方面是为了培养自己的生存能力，再就是想赚点钱为自己添置蚊帐被褥，万一考上了呢？但是，母亲却没有同意。因为，她嫌我还小，怕我赔本，也耽心我的安全。我父亲常年在外谋生，已经够她提心吊胆的了。当然，母亲拿不出让我做生意的本钱，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被母亲拒绝后，我压抑的情绪几近爆发，跟母亲发生了第一次较大的争执。所幸的是，我嗲嗲（方言：祖父）知道后，对我的想法给予了肯定和支持。老人家说，伢子总要长大，总要自谋生路的，不折几次本，何解学得到见识呢。并且，我嗲嗲借给了我二十元本钱。

第二天，天不亮，我把二十元本钱缝在短裤口袋的夹层里；挑着两个四角竹篮；怀揣着少年的另一个梦想和忐忑的心，离开了家门。像是远征的战士，却少了觅封侯的壮志；本是逐利的“商人”，却没有丝毫的奸诈。其实，我也就是一个提篮买菜的懵懂少年郎。我来到离家八里多路的新桥河镇早市，转了一圈后，选择一位看上去很诚实的老菜农，用十七元多钱买下他的两篮子辣椒算是完成了进货。然后，我风风火火的赶往码头，花四角钱船票搭上了开往益阳的早班船。

上船不久，船舱里很快就围了一堆人，主要是中青年，其中有两个近四十岁的女人特别打眼，穿着虽然很随意，但两双眼睛在男人的身上火辣辣的巡晙。如果对上了男人的眼神，也不躲避，而是脉脉含情，这是我在女同学和女老师中，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暗送秋波。她们两个挺着丰满的胸部，在男人堆里挤来挤去。我也随着她们挤进了人群，看到有一个男青年用三个较大的塑料碗分别盖住两个十以下和一个十以上的扑克，在来回不断的变换位置。只见他不急不慢，也不抬头，也不说话，两个手一会儿换一下碗，一会儿移一张牌，随心所欲的自顾自地玩牌。另有两个男青年把一元或两元的纸币押在盖花牌的碗底上，每隔一段时间开一次碗。押中了的双倍赢钱，押错了的就输了押金。这对于一直在学校读书的我来说，可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游戏，我盯着盖花牌的碗看了有半个多小时，从来就没有走眼过，无论那个男青年怎么换牌，怎么移碗，我都能妥妥的跟定那个花牌。那两个比较打眼的女人，每隔一会就挤进来押一次，每次都能赢一二元。在她们眼神的带领下，时间一长，押的人就多了，可是，玩碗的那个青年似乎赢的不多，赢得多的是那两个一直在押钱的男青年，大概他们每人赢了有二三十元，输的是周围的其他人。船到黄泥湖的时候，我看准了盖花牌的碗，用手压着不松，这时，玩碗的青年问我押不押，押就拿钱，不押就松手。我心想，整个过程我都看准了，能不赢吗？于是，我松手拿了最后的两块钱慎重的押到了那个碗上。可是，翻开碗后，我傻了，两块钱完全彻底的输了，明明的花牌怎么会变呢？没有了钱，我只得悻悻的挤出人群。脑子一片空白。

船到李家洲时，短暂的靠了一下岸，我看到玩碗的和赢钱多的两个男青年以及那两个打眼的女人中的一个下船了。这时，我才明白，他们是一伙的。中途下船，和开船的也是一伙的吗？可是，开船的是国营运输公司的职工呀。

在汽车路下船的时候，所幸的是我的辣椒还在，似乎也没有少。我挑着辣椒无精打采走在正街上，从汽车路到三圣殿，到大码头，到将军庙一路走过，辣椒也卖完了。共卖了二十一元，我用三角二分吃了一碗肉丝面，二分钱从将军庙过渡到李家洲。走了近三十里山路回家，算是完成了我的整个贩卖过程，但一路上都是魂不守舍地在思考着那个花牌是怎么会变的。

回来后，我嗲嗲告诉我，那不是游戏，是赌钱。松手拿钱的时候，眼睛也会离开看自己的口袋，于是，花牌就换到他们自己那伙人的碗里了。想赢的话，只能用脚踩住那碗，再押钱。但是，你一个人身单力薄，赢一二块可以，赢多了是走不脱身的。赌钱都是活软场合（假的）不是好耍的哩。今天能回来就很不错了。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经商、第一次赚钱、第一次赌博。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也有诸多的第一次经历，而且，这第一次将给今后的人生带来深远的影响。

                      公元二零二二年壬寅立秋日

                            于长沙半醉轩

作者简介：鍾建勋，1962年生，桃江县花果山公社人。文学爱好者。1979年7月花果山公社中学高七班毕业。1981年入伍，1985年军事经济学院毕业。中校军衔。1999年转业长沙市工作。在《军队财务》杂志上发表论文多篇。其中一篇获总后勤部论文一等奖。2021年，主修益阳《鍾氏十一修族谱》凡三十册，9200多版面，425万字。

作者近照